“小姑娘，你是什么人？”包三情急之下，反客为主，问起徐梦丽来，“你和老张什么关系？”
“三哥！这是老徐先生的女儿，阿丽呀！”一直蹲在地下的老张连忙把包三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边，“刚刚从美国回来，累的睡着了。我拦着你，也是为了不要打扰小姐。你不认得她也很正常，七年前走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三岁呢！”
一大把年纪了，老张情急之下居然叫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包三叫三哥！
“哦！怪不得这么眼熟，那你早点讲啊！”包三一脸的恍然大悟，反而嗔怪起老张不早点吐露实言，让他出了这么大一个丑。
七年前的亚尔培路枪杀案，一对夫妻在梦中被人拖到阳台上枪杀，他也是经办人之一，哪能不记得。彼时的上海还算太平，因此成了租界著名的案子，只是这件案子没有苦主，自然破的也就慢，后来淞沪会战爆发，租界乱成一团，各类案件层出不穷，更是成了一件没人管的死案。
当年包三还只是一个新巡捕，他清楚的记得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被老张牵出别墅。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了婷婷玉立的大美人儿。
他也不管这女孩儿是真死者家属还是和老张另有什么瓜葛，反正她不可能是刚才枪击案的凶手，确认了这一点就足够了。既然老张已经给了包三一个台阶下，他自然也不会拎不清。
“既然是徐小姐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。这间卧室虽然大，但是藏下一个成年男人显然是不可能的。赖三，你说呢？”包三回头向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华捕问道。
被称为赖三的小华捕立刻心领神会，他用眼神向弟兄们示意道：“报告！我们都检查过了，没有凶手的，大家说是伐？”
众巡捕到了这时自然也都明了，都附和起来。包三满意的点了点头，这样万一出了问题，责任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。
“既然这样，撤！到下一家去！”
话没说完，包三已经灰溜溜的下楼去了。
等众巡捕都走了，老张这才松了一口气。他掩上铁门，再回到二楼，只见徐梦丽已经换上了一身日常便服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。而那鸭舌帽男子则紧闭双目，仍然生死不知的躺在大床上。
“还没醒吗？”
“没，我只是取出了弹头，但器械估计消毒的不够，可能会伤口感染，还是要去正规医院处理。”徐梦丽皱了皱眉，用手中的湿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。
“阿丽，侬是不是对我刚才的口气不满意？”老张叹了口气，“不是我不想告诉你，而是实在太危险。我不想让你…..”
“张伯伯！”徐梦丽站起身来，正色道：“从小我们就亲如一家，爸爸妈妈没了以后，我在美国不知道有多想你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，我要是怕危险的话，难道还会在现在回上海吗？”
“也是！”老张神色黯淡，似乎已经猜出了徐梦丽的来意，他搬过一把椅子，示意徐梦丽也坐下，“说吧，你想知道什么，我全都告诉你。”
“他是谁？”
老张瞥了一眼床上的男子，神色有些复杂，“他是我的孙子，叫张孝文，你可以叫他阿文。”
原来，老张早在跟随老徐先生之前，就已经在乡下娶妻，但婚后不过一个月就匆匆离家，这一去就是四十年。直到一年前淞沪会战，原本在华界做生意的老张儿子一家逃入了租界，已经年迈的张妻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认出了老张。
可惜其时张孝文的父亲，也就是老张的儿子已经在乱军中失散，生死不知。老张的儿媳拖着儿子带着婆婆一家三口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，幸好老张这些年还有几百块的积蓄，他一股脑的全都掏了出来替孙子一家租了个铺位，做起了早点生意，这才勉强度日。
但张妻已经年迈，经过一番折腾，还是没能熬过1937年的冬天。老张自知对儿孙亏欠太多，因此时不时的接济孙儿，这才让张孝文把书给念完了。
“那你怎么不让他们回家住呀？”徐梦丽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。
老张明白她的意思，他摇了摇头，“（老徐）先生的遗物和东西都在这里，我怎么可以让别人住进来。哪天你回家，岂不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么。”
徐梦丽心里唏嘘不已，这个年迈的老管家果然忠诚无比。即便老主人过世，小主人远赴重洋，也没有丝毫动过私心。她真的好奇父亲和老张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他生死相许。
“那他……”
老张又叹了口气，他知道徐梦丽想问什么，一张老脸羞的通红，“这傻小子啊，一心想要抗日，却参加了洪帮，被人利用当枪使。我也不清楚内情，估计是和青帮起了什么冲突吧。”
徐梦丽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。这次回国，她一方面想要追查父母的凶手，一方面也想为抗日做一些贡献。可惜这个张孝文只是个愣头青，被卷入了帮派斗争，看来不提也罢。
“那杀害父亲的凶手呢？”徐梦丽也不再掩饰，直截了当的问道：“这些年有什么进展吗？”
老张摇了摇头，“人走茶凉啊，（老徐）先生一过世，那些朋友都不上门了。我求爷爷告奶奶，也没人愿意为先生出头。这桩案子现在还吊在巡捕房没破。”
徐梦丽眼珠一转，“既然这样，那我隔天去巡捕房一趟。对了，张伯你认不认得一个姓包的巡长？”
“包三？”老张脱口而出，“就是刚才你见过的那个人。”
“啊！”
一提起包三，徐梦丽反而有些害羞起来，毕竟刚才情急之下的事，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。
但既然有了目标，又认识此人的相貌，找到他也是早晚的事，倒也不必担心了。
老张看出徐梦丽的打算，连忙劝道：“阿丽，吾劝侬不要跟这个人扯上关系。他身为巡长，黑白通吃，三教九流都有交往，跟他搭上关系的人不是流氓阿飞，就是混堂子（浴堂）的。对了，他跟日本人也有往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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